在香港，要做很多事情都不容易。想開一家店，店租卻總是太貴；想專心獨立創作，但糊口也是個大問題。江記與 Wallis 這對情侶，卻努力在片彈丸之地，隨著自己心意堅持最喜歡的生活與工作方式：曾經是光鮮亮麗的時尚買手，Wallis 現在卻選擇走到新界人煙稀小的小村落裡，開了家生活器具店；經歷過香港漫畫市場高低起跌的江記，十多年來堅守本土創作，因著充滿港味的作品而得到英國樂隊Blur的邀請，創作專輯別具香港味道的漫畫故事。他們的故事不是驚天動地，但卻見證著在香港，多一點勇氣與堅持，總能往理想生活邁進一小步。
文字/ 攝影：梁景文
座落新界大菴村的「A Beautiful Store」，一點也不好找，從市中心前往車程最少1小時。但偏偏這家一星期只開三天的小店，幾乎都人潮爆滿，是朋友間口耳相傳的隱世小店。
Wallis 選擇來這裡開店，不過因為住在附近的朋友一次機緣問她有沒有興趣租下這個房子，來看到這幢簡單的藍色小屋，一見鍾情便決定租下來。本來是位熱愛工作的時裝買手，Wallis 卻因為太投入太忙碌，在生活身體許多問題浮現後，回頭才開始思考自己做的事。「我慢慢發現想在生活相關的領域，帶來一些提醒或意識。不一定是時裝，而是生活周邊的事物。」當時裝買手時的經驗與眼光，鍛鍊出 Wallis 打造了一家簡單卻有想法的生活器具店。房子租了半年才正式開業，沒有太多改裝，一切也不算是很正式，不太宣傳，也不是每天營業，店如其人，溫暖而舒服，她說只想以最舒服的方式，分享她相信認同的東西。
只想以最舒服的方式，分享相信認同的東西。
像店內販售的鎮店產品法國陶瓷 Astier de Villatte，幾乎體現她對美麗的定義。Astier de Villatte 的瓷器，有點舊但又不是復古，有著難以形容又獨特的手工美感。Wallis 以往因工作與老闆認識多年，對他們堅持人手做陶瓷、培養流忘巴黎的西藏人在做工匠、買下一家古老的活字印刷廠來印刷他們的產品標貼等堅持與理念十分認同。「除了陶瓷，他們還有其他東西，像香薰蠟蠋，找來日本香薰師以天然物料配上手吹玻璃，每款代表一個地方的想象味道。」是這些微小的故事與想法，讓 Wallis 想要引進到香港分享給更多人。
因為有賣咖啡甜點，許多人以為「A Beautiful Store」是家咖啡店，Wallis 其實有點抗拒這樣的誤會，「我會在這裡賣 foxy flour social club 的蛋糕，因為它就像其他我賣的產品，背後都有著我認同的理念。」所以她也很喜歡居住在樓上的朋友，以永續生活善用在地食材的方式經營私房菜 Sage Farmily，他們一起共用店裡的空間，把「A Beautiful Store」變成一個更能發揮的多元角落。
「以前擔任買手，某程度上是控制消費者的選擇，香港人買東西其實沒有太多自信，很多時候都是炒作、是生意，不太了解什麼真的是好東西。好的東西，背後總會有它的想法與理念，對人與環境也有關注，不怕潮流變幻堅持做下去。我只希望在店裡讓人認識觸摸。」尤其現在香港社會氣氛很差，也教 Wallis 不斷思考關注自己做的每一件事，即使絕望失落，也要選擇自己覺得對的方法去做事。「像大家都覺得租金很貴，那我就找租金便宜的地方。」有一點反叛有一點不服輸，但說到底，開店不難，長久經營才最難。從上班轉換成開店，其實性質相似，只是做的方式不再一樣，困難都是必然的學習。
Wallis 輾轉找到人生的另一方向，週末常來駐店幫忙的男友江記，則是位在香港創作多年的漫畫家。「我自己也是個不上班的創作者，很靠自律。所以她想開店我也很支持，開店很浪漫，但也不能偷懶。」他笑說樂意做個成功女人背後的男人，但其實本身也稱得上是位成功創作人：畢業於中文大學藝術系，從學生時代投稿連載漫畫，到後來一股傻勁跟朋友出版漫畫、小說與詩集，2007 年創作了「Pandaman」和「丁丁企鵝」兩個漫畫角色，在笑與淚間畫出了名堂，也讓人看見香港漫畫的另一種新風景，現在更與好友合開 Penguin Lab 動漫設計公司。
在香港，不是只有做創作，做什麼都難。
但在香港搞藝術，總是會被笑「搵唔到食」（沒法糊口），從畢業後順其自然成為獨立藝術家，江記自覺是年少無知，當然亦有過銀行戶口沒剩多少錢的日子，問江記多年來在香港做漫畫家有什麼困難。他的回應卻是意料之外，「我其實很厭倦講做事有多難，一個藝術家應該讓人知道有多好，不是有多辛苦。在香港，不是只有做創作，做什麼都難。」
生於馬來西亞，但出生不久便移居香港，江記跟同代人一樣，呼吸甚至血肉裡都滲透著香港文化，尤其成長的 80 – 90 年代，香港文化在亞洲有很大影響力。「上一代的人其實都很強，我發現我們這一代能表達自己的人太少，在這個產業裡，我們的無力感是很大，很容易手停口停，經濟上都有困難，更不用說推動文化前進。」面對這個無法解決的問題，江記身為一位藝術家，只能逼自己創作得更有質量，不能因為這樣停止自己創作，反而要令自己更加強壯。「因為創作是一停了，你就不存在。」
江記多年來一直紮根香港，唯獨 2015 年來自英國的 Brit-pop 天團 Blur 因為看到 Pandaman 動畫短片而找上江記，請他為香港為主題的新專輯畫了一個 16 頁香港漫畫故事《⾹江模糊記》，江記以科幻及懷舊的對比風格，描繪樂隊於 2013 年來港創作新碟「The Magic Whip」的經歷。一時間他的創作多了許多人認識，也把香港獨特的文化特色以漫畫在國際間呈現，這次合作成為他很重要的作品，但在江記眼中，整個過程其實很簡單。「跟 Blur 合作其實沒太大難道，他們給我很高的自由度，我也畫得很開心。」對他來說，這作品名氣大，卻不是最稱心滿意之作。「我有很喜歡的作品，但最滿意甚至誇張地說畫完死掉也無愧的還未有。」
要做一件事，沒有人可以阻止你。
「如果你以前問我喜歡那些藝術家，我可能會單從作品去看喜不喜歡，但現在我會想，生命的能量可以留在作品裡，像我很欣賞日本書法家井上有一，他是一位校長，也是書法家。平日上課，下課後寫書法寫出名堂。他的精神很強大，作品讓人感受到能量。他讓我理解到，要做一件事，沒有人可以阻止你。」江記也漸漸覺得，真正成功的人，「成功」對他們來說根本不重要，他們有的就是一鼓對創作的熱情。「所以在香港，可以抱怨，但最終就是面對克服困難。成不成功不是最關鍵，而是不論做什麼，保持熱情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大家都做自己想做，終會有人明白你，也會更多人了解你。
能成為如此有能量的人，不用討好群眾，不用讓所有人都看懂。他形容有點像電影《Before Midnight》裡，Ethan Hawke 進入 40 多歲的年紀，對一切事情感到更清𥇦，不再驚訝處之泰然，不用不斷想成為怎樣的人，要有什麼職銜與成就。Wallis 與江記不約而同都相信，理想生活是只要每個人對自己的生活有善意的想法，又尊重其他人的自由意志，然後幸運地身邊能有這些相近的人，就是生活最理想的狀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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